老龄国情与养老服务业发展论坛：王振耀发言

王振耀：

非常高兴，来这里再一次和大家交流关于中国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的一些理论和实践问题。我想在谈到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的时候，我们大家可能都会想到影响我们中国养老服务体系市场，目前有着三个大的基本要素。这三个大的基本要素客观上左右着我们中国的整个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的发展。

大家知道第一个要素，那就是未来六年，我想1949年到1955年出生的人，将在“十二五”期末全部进入60岁，这是一个谁也没有办法逃脱的自然规律。进入老年社会的这些人数，实际上大家可以测得出来，一定会超过5千万。也就是说，到“十二五”期末，中国的老年人口60岁以上的一定会超过2亿人。这个年龄段的人进入老龄，我觉得必然带着这个年龄段所特有的品格来影响未来的老龄社会，来影响未来的老年人的各项需求和服务的要求，这是第一个要素。

第二个要素，大家知道我们的经济无论怎么发展，最近一些年我们GDP的增速不会少于8，我们自己不想让它低于8，全世界也都不希望中国的G-DP发展低于8。如果按照这样一个速度在发展，也就是说我们每年都可能要增长的人均GDP大体上是在500美元左右。这就意味着到2015年， “十二五”期末的时候，我们人均GDP就会达到或者超过6千美元。

同志们，大家都会记得我们中国社会、我们整个改革开放的战略是分三步走，我们的“三步走战略”第一步是到2000年，达到1千美元。第二步是2020年，准备翻两番。到本世纪中叶，我们准备建设成一个中等发达国家的水平，那时候人均GDP指标是4千美元。而这个4千美元大家都会眼睁睁地看到今年，最迟明年，再迟也迟不过一两年，就会达到。也就是说，按照GDP的指标，我们已经整整提前了40年，达到了中等发达国家的水平。 “三步走战略”客观上并作了两步，这是一个大的宏观格局。所以如果到2015年，我们人均GDP到6千美元，大家接着就会想像，再过多少年人均GDP达到1万美元呢?人均GDP达到1万美元，那就是发达国家的门槛。我相信按照目前的速度不出大问题，2020年是我们又要迈的一个大门槛。这是第二个要素。

第三个要素，我想大家都会很清楚地知道，现在我们老龄产业和老年服务业极为滞后，媒体上形容非常形象， “我们起步十多年，依然处在起步阶段”。同志们，现在一方面老龄化的速度在加速，另一方面我们的经济在高速度地增长，但是我们整个老龄产业和老年服务业依旧停留在基本起步阶段。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现象?可以反思的地方很多，但起码是我们所有的人很不经意地接受了一些非常流行的观念，这种流行的观念比如你们在报纸上、在杂志上很可能看到，我们中国养老格局是什么?是未富先老。你可以想象在这种巨大的反差面前，是未富先老吗?不是。是你的养老水平赶不上你的经济发展水平，是养老服务业与经济发展水平和人们的需求出现了极大的反差，是养老服务业远远落后于经济发展水平。在这样一种格局中，用“未富先老”来解释我们当前的服务体系建设的现状，我觉得是不恰当的，也是不准确的。它很可能来掩饰我们目前整个养老服务业需要急迫进行的事情。

比如讲，在英国1907年，也就是说100多年前，他们就已经建立了一种养老保障制度。70岁以上的人口如果没有养老金，在英国就可以领到一些基本的养老金。我想100年过去了，英国那时候的人均GDP远远达不到1千美元，但是他们能够做。我们现在坦率地说，还不敢想。也就是说，在我们养老服务产业建设的格局中，还存在着不善于尊重自己。简单点说，就是没有尊重、没有研究我们普通人一般的需求，没有研究我们普通人的尊严，因此我们也不太会尊重老人。

很有意思的是，前几天网上发生了一场争论。大家争论主要说到孝道要不要提倡。其实我觉得回答应该是非常简明的，如果没有现代的护理技术，来提升我们的孝道，按照传统意义的孝道，客观上我们并不能行孝。比如讲，我们很多人行孝是将自己的父母生活舒适一些，提到过度照料，不让老年独立走路，处处搀扶他，结果违反了现代养老护理的理念。你处处搀扶，最后导致老人行动困难，你说是你孝吗?确实一眼看起来非常孝，但实际上你做的是很不孝的事情。为什么?你没有现代护理的理念。所以我觉得理念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我常常听一些退下来的领导干部说，我后悔在位置上的时候，没有为老年人办哪些哪些事情。我觉得实际上也是代表了我们所有行政人员往往容易忽略的整个行政标准。当我们身体健康的时候，我们很不容易想到我们的未来，很不容易想到我们不方便的时候，我们现在的设施会为我们提供方便吗?同志们，不善于尊重自己，其实就是当我们调动各类行政资源的时候，当我们建设各类社会服务体系的时候，我们就会出现做秀的工程——服务得非常粗放、不细腻。当你承载非常宏大场面的时候，我非常严肃地告诉大家，很多宏大的场面往往忘掉了厕所里面放卫生纸。不管你的场面再宏大，如果你的厕所里边没有卫生纸，你这个宏大的场面只会匆匆忙忙热闹一阵，不可持续。为什么?因为普通人有普通的需求，你没有提供普通人最贴切的服务，普通人自然要用各种方法来寻找自己的服务。

我觉得现在我们的养老服务客观上的建设格局，我们需要警惕的就是我们很多人不经意地还不太适应一个现代养老服务产业的建设。因此，我们所极不愿意看到的中国老年人服务方面的一些非常困难的事情，它类似于现在流行的电影((2012》的那样一些事件其实静悄悄地在发生，其实静悄悄地在加剧，应该说静悄悄地在向我们走来。这样一种非常不好的服务体系建设滞后的现象。不要忘了，像我这样一个年龄段的人也要走过去，不管我们的级别高低。

同志们，现代养老服务业是它并不承认你级别高，就可以享受到；级别低就没有办法享受到。所以我说，我们现代养老服务产业的建设，客观上在所有大众面前是平等的，仅仅把一个领导伺候好，如果没有现代养老服务业做依托，坦率说，不会专业化，一定不会专业化。所以领导人也体会不到现代养老的那种好处，也得不到那么一种实惠。我想大家可以从身边得到很多验证。因此，我认为现在我们中国养老服务业客观上是处在一个相当重要的历史关头。这个历史关头可以形象地说，是如何解脱、化解类似于电影
<(2012》的那场危机。谢谢。

同志们，因为这场危机是我们很多的同志、我们这个社会不经意来制造的，因为我们发展水平到来之后，我们没有有意识地来应对，所以我们现在是急需要建造中国老年人的“诺亚方舟工程”。也就是说应对((2012》那场灾难的这样一个社会工程。这个工程我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反复思考，我认为最起码需要十个大项，这是没有办法回避的。

第一项工程应该是高龄老人基本生活福利保障制度建设工程。高龄老人的基本生活应该给予社会保障。我们到现在这个发展阶段，不应该再固守家庭赡养为主的这样一种传统理念。因为没有高龄老人保障的社会化，所谓的养老服务体系的建设，就会是在沙滩上建大厦。高龄老人得不到社会的照料，得不到社会上生活上的保障。大家知道在农村，甚至在城市，出现了多少让我们看到的惨不忍睹的家庭悲剧。我们应该运用公共的权力来采取国际的经验，来建设高龄津贴制度，而这个制度现在不是没有钱，因为宁夏已经普及，宁夏能做的事情，我认为沿海完全可以做到。关键是大家有没有这种意识，舍不舍得给自己的老人资金，给自己的老人福利。所以我说孝道应该转型。我们不应仅仅提倡家庭的孝道，我们也应该检查一下我们这个体制的孝道，愿不愿意给我们老一代人，其实也是愿不愿意给我们自己，给我们自己的将来，给我们一点福利。如果对我们自己的将来都不愿意给，都非常吝啬的话，坦率地说，我们的养老服务体系的建设只会相当不容易，因为它是无源之水，这是一个体制的缺陷。但这个工程我认为必须建，尽快建，全国已经有了充分的条件，关键是需要社会的呼吁。

第二项工程，我认为是高龄老人基本护理社会保险制度建设工程。同志们，高龄老人基本护理在全世界许多发达国家，甚至中等发达国家都已经建立起来，他们或者叫护理津贴，或者叫护理保险，但无论如何都是政府和社会承担主要的部分，然后个人缴纳少量部分，没有高龄老人的护理保险，我们的养老产业发展起来同样很困难。所以这个制度、这个工程，我认为应该推动、应该呼吁。

第三个工程，我认为应该是高龄老人基本医疗、社会保障制度建设工程。老年人看病能不能基本不要钱?有人会说你这个想法太古怪了，但是我要坦率地告诉，这在周边国家，在印度、在巴基斯坦，我们看到人家都是乱糟糟，比我们发展水平低的地方，早已经实行全民免费医疗。如果说我们国家现在一时还赶不上印度，一时还不愿意赶印度，因为我们的许多地方领导人忙着各种形象工程，那么我们能不能赶上1965年的美国呢?因为在1965年，美国社会建立了65岁以上的人的医疗各种各样的保险制度。能，确实有这样的经济条件，关键看我们这个社会会不会、愿不愿意，也同样需要我们大家来呼吁，这是一个尝试，这个尝试对我们中国太困难了，对我们中国知识界也太困难了。坦率说，我们许多大牌的理论家居然还不知道印度的公费医院看病不要钱，还不知道这样一种基本条件，他们出嘴不经意的凭他们直觉说出来的话，那就是中国要想实行全民免费医疗——乌托邦，上来就说中国人口多、底子薄，这种老化、传统观念严重束缚着我们的社会、束缚着我们的民族、束缚着我们自己，所以导致我们不会花钱，不知道把钱往哪里去花，不知道给自己花钱。这是一种非常尴尬的现象。坦率地说，世界各国人民对我们中国人感觉到有点怪，你们可以轰轰隆隆地搞各种各样的形象，但你们为什么舍不得给你们自己花钱呢?这确实是值得我们大家静下来思考的问题。
第四个工程，应该是居家养老社区服务规划建设工程。这个工程应该说是一个硬件工程，这个硬件工程我觉得应该是改变我们的社区，让老年人有活动的场所，让老年人有得到照料的基本设施，同志们也有得到照料的基本组织。现在大家知道老年人的活动空间太小了，老年人在社区活动太不方便了，我们整个城市化速度在加速发展，但是我们给老年人留下来多少空间呢?我们看到在有些超大型城市中，老年人没地方活动，只好在公路边、在环路的桥下敲锣打鼓，最后引发一些社会问题，还认为是扰民。客观上也确实是这样，老年人没地方搞活动，只好敲锣打鼓，当然会扰民。当你反思这样这种现象的时候，我们给老年人规划了多少空间呢?这不是给老年人，其实是给我们自己。我们有很多直接负责这个项目的人，我相信他们的年龄不是50左右，恐怕也快接近50了。当他们做规划的时候，他们没有想过他自己，如果将来退休了，他到哪里活动。同志们，没有社区的规划，没有居家养老服务体系在社区内得到一种很好的各种设施的保障，是养老服务还存在着的硬伤。所以我认为这样一种居家养老的社区服务规划的工程需要资金，但是更需要规划，也需要老年人的参与。

第五个工程，我认为是养老护理服务设施建设工程。养老护理的服务设施建设，包括床位，包括院舍，应该说这是比较大的投资。但我们都知道，老年人其实进入高龄之后，总有5％或者40／0，最少也有3％是需要提供多方面的护理和照料。但是在我们国家这个设施太少了，床位少，机构少，很不方便，这个工程应该投入。

第六项工程，应该是养老护理教育培训体系建设工程。大家知道作为养老服务，没有一个教育体系，没有一个培训体系，客观上我们的养老是得不到高质量的提升，得不到保障的。因为到现在为止，我们中国社会对于养老服务业，整体上还是停留在传统意义的养老概念，我们不认为养老是一种巨大的科学，我们的大学里边还没有养老系，也没有养老学院。同志们，养老这样一件事情还没有很好地提到知识界的议事日程。所以我认为对养老护理教育培训体系这样一种建设，是极需要来进行提升规划建设的，没有这样一种养老护理教育培训体系建设，我觉得我们整个中国养老服务的市场体系提升不了，但这也需要投入，也需要规划，也需要建设。

第七项工程，是养老护理职业体系建设工程。养老护理员能不能成为中国一个发达的职业体系，我在很多场合呼吁，我们中国养老护理员恐怕需要量超过1千万，有的媒体把我说的“护理员”三个字翻译成“公务员”，因为我是河南人，讲河南话，他们听不明白，说我呼吁中国增加1千万公务员，坦率说是护理员，中国确实需要上千万的护理员，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中国传统的保姆制度要转向现代的护理员制度。保姆这样一种职业应该得到提升，应该得到规范，最后应该得到上升为现代的护理制度。当然不仅仅是养老护理，包括其他儿童照料护理，都应该是现代的护理制度。但是要做现代护理，就需要多方面的体系建设。没有一个体系，这个职业在就业方面就会遇到很多麻烦，包括他们的社会保障，他们的工资，他们的培训。我觉得没有庞大的养老护理职业体系，我们养老产业也很难得到支持。

第八，我认为是需要有乡镇敬老院体系这种功能提升建设工程。因为乡镇敬老院，大家知道现在有几万所，它客观上承担着农村的养老服务体系这样一种功能。那么如何改造养老院?如何使我们的乡镇敬老院变成现代的养老服务基地?这也需要尽快投入。它的投入将会产生最大的社会效益。

第九，需要有一个城镇养老服务指导中心规划建设工程。大家知道最近这两年，民政部在推动城镇养老服务指导中心的建设，但是每年投入的资金量，用产量资金投入也就是一个亿、两个亿，一亿多一点。如果按照这种速度投入，我们可以想象未来十年，甚至更长一段时间，我们还不会普及。况且每个县投入的量，有的是60万，有的是80万，多一点就是百八十万。三千来个县市区到什么年代才能得到普及呢?这确实值得我们思考。而在未来一些，特别是在“十二五”规划中，我认为这个指导基地，这个指导中心应该加大力度，应该在五年内基本完成。只有这样，我们的城镇养老才有一个依托。这是我想讲的第九项工程。

第十项工程，我们需要推广各类养老示范基地建设工程。大家知道现在有许多企业家投入了养老服务业，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中国养老服务业要想大发展，没有一些超大型的养老服务公司是不可能的。我们应该让国家出现更多的、更大型的养老服务基地，他们应该成为一些骨干型的工程，它们应该服务于各类人群，有的服务于高端的，有的服务于一些异样型的，有的可以作为候鸟式养老的，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鼓励它们发展，并且应该鼓励进行一些政府的投资，来建设这样一些示范工程，推动我们养老体系在骨干工程的带动下、引领下，形成庞大的、严密的这样一种服务体系。

我认为我列举的这十项工程没有上万亿的投入是不行的。但是大家想过没有，如果没有这些投入，我们就得不到我们的社会和谐。而我们有了这些投入，它的社会效果将会产生出深远的影响，将会极大地缓解我们当前的社会矛盾，弥补我们的社会差距，它其实会远远超出各类硬件设施的效果。我常常说，我们建设的老年服务业这样一个工程，这样一些各种各样的社会工程，它其实不亚于高速公路，不亚于我们的很多机场、码头，因为这其实是一种“心路”，是把我们这样一种经济建设的成就放在老百姓的心里，让
大家从身边感受到我们整个经济建设所产生出的社会效果，也是我们所有现在还在位的人可以看到我们的未来预期。

但是如何建设这样一个庞大的养老服务工程?我觉得现在需要我们的一些政策来进行调整，需要我们社会的认识，需要来进行转型，也需要我们的工作方式、规划方式、政策实施方式来进行转型。那么在这样一个转型过程中，需要我们各种各样的对话，我认为这个对话应该是不那么激烈的一种对话，因为它将施惠于我们每一个人，施惠于我们的父母，施惠于我们自己的未来。所以我特别感谢中国老年杂志社开办这样一个论坛，举办这样一个会议，为我们提供这样一种对话的机会。不管我们的对话、我们的各种观念对和错，关键是大家说出来，平心静气来进行讨论，最后的结果是推动我们整个中国养老服务业迈向一个新的台阶，力争在“十二五”期间，争取在让我们的中国养老服务业基本实现现代型的养老服务业这样一场伟大的转型。我希望从今天，在这里，我们就开始有这样一个清醒的意识，让我们现在就开始!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