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执行院长 傅蔚冈
最近，几则有关养老的新闻颇引人注意。
先来看一则中国老年人收入来源的调查统计。据一则来自联合国(微博人口基金与全国老龄办论坛透露的数据，截至2010年，我国以养老金作为主要收入来源的老年人只有24.1%，与2000年相比增长4.5%，而40.7%的老人依然主要依靠家庭其他成员供养。而在城市中，有66.3%的老年人主要依靠离退休养老金生活，在农村，依靠养老金作为主要收入来源的老年人仅为4.6%。
另一个则是有关辽宁省养老基金的新闻。有媒体从辽宁省社会保险事业管理局获悉，辽宁养老保险个人账户2011年被借支76.8亿元，比2010年的63.5亿元增加13多亿元，已占到前一年积累额的1/10。
如果只看第一则新闻，很多人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鉴于现在以养老金为主要收入来源的老年人偏少，那应当尽快推进以政府强制的养老体系，从而确保“老有所养”。但是如果看到第二个新闻之后，估计这个想法就会发生变化了，养老金并不那么可靠：现收现付的养老金存在缺口，居然把手伸进了个人账户。现在正在工作的这部分人退休后，他们的养老金由谁来支付？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随着城市化和老龄化，老年人的生活来源正在成为一个大问题。在30年前的计划体制下，老年人的生活并不成为问题，这是由两个原因所决定的：第一，城市化比较低。1980年中国的城市化率为19.8%，绝大多数的人都居住在农村，在城乡二元分立的体系下，城市老人的养老金还不足以成为问题。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中国的城市化率已经超过了50%，已经有一半的人在城市居住和生活，这些人的生活形态发生了重要的变化，因此给养老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第二是老龄化。据2010年人口普查的资料，60岁及以上人口占13.26%，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占8.87%。而在1987年，60岁以上人口比重为5.46%。老龄人口的增加，使得养老问题凸显。
其实，所有关于养老的难题都可以归结为一个问题，钱从哪里来？年老之后由于工作技能减退，绝大部分老年人失去了工作能力，无法通过自己的劳动为自己获得收入。在现代养老体系建成以前，养老问题几乎都是通过家庭内部解决，即所谓的“家庭养老”。不过这个问题在当下中国遭遇到一个很严重的挑战，那就是随着计划生育的推行，家庭养老已经难以为继了：在“421”的家庭结构中，一对夫妇要扶养4位老人，这样的任务实在过于艰巨。
既然家庭无法承担起养老的重任，那么目前国家强制的养老金体系可行吗？问题也不现实。目前的养老金体系是以现收现付为基础，即现在工作的人群缴纳的养老金中，一部分用作个人账户，而统筹部分则是作为当期老年人的养老金，现收现付的好处是可以缓解财政压力，而年轻人的个人账户，又可以作为今后的养老金来源。现收现付的养老金体系之所以会成为选择，这是因为在任何国家任何时代，总有一部分人群在年轻的时候没有建立养老账户，因此必须通过现收现付来解决这部分人的养老金来源。
不过，现收现付的风险也很大。这个机制的成功运行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要保证目前要有足够多的年轻人缴费。由于老年人的养老金是由现在的年轻人所支付，那么越多的年轻人缴费就会使资金池更加稳固。二是要确保个人账户的独立性。养老体系要得以正常运转，足够的年轻人当然是一个前提，但是如果不保持个人账户的独立性，混淆个人账户和统筹账户，一旦年轻人口缩小，那么谁来保护这些人的利益？目前普遍存在的“个人空账”实际上就体现了这个隐忧。
在计划生育制度没有改变的根本前提下，大规模地增加年轻人口并不现实；更何况，一旦放开计划生育，生育率也未必会立马上升——从国外的经验来看，一旦居民收入提高，那么生育意愿就会发生明显的变化。既然缴纳养老金的人群不可能有立竿见影地增加，那么如何做实个人账户就是当务之急。
为何个人账户不能被做实？一是老人欠账太多，二是在统筹账户和个人账户之间没有建立防火墙，使得挪用成为很正常且自然的事。欠账可以通过增加财政投入来解决，但是真正要做实个人账户，可能并不只是建立防火墙问题这么简单，而是要花更多的功夫：要让现在存下的这笔钱能够负担得起今后的退休生活，仅仅将其放在银行账户中是不够的，而是需要建立一个更好的金融体系，这样才能惠及现在缴费的年轻人，否则现在辛辛苦苦扣缴的养老金，到最后会变成不名一文的纸币而已。
怎么办？让个人账户市场化和透明化是一个选择。在目前的体系下，名义上归属于员工的个人账户，实际上和统筹并没有根本的区别，个人无从知晓个人账户的收益，当然也无法选择个人账户的投资。一个可行的办法就是将目前由行政支配的个人养老金账户交由市场支配，就像美国的401K计划，让员工的公司来选择养老金的投资机构，而并不是由政府来选择投资机构，这可能会更加有效率。美国401K计划近30年的成功运行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作为一种非强制性的养老金计划，401K计划发展迅速，仅用20年的时间就覆盖了约30万家企业，涉及4200万人和62%的家庭，成为缴费确定性计划的主流。而中国的养老之所以会成为问题，主要是因为社会条件的变化，家庭不再可靠，而计划式的依赖于单位也不可行。要真正实现老有所养，市场化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方向，美国401K计划的成功经验，为我们减少了制度探索成本。但真正要让其惠及中国，则需要我们在很多制度上作更深的研究，避免“南橘北枳”的现象发生。
